第22章 竞争

　　作为雷曼夫人的忠仆，洛奇跟随管家来查看刚刚买下的三百公顷土地。

　　这是码头区西侧的成片荒地，没有街道，没有住户，只有乱石和杂草，起伏不平。

　　少量无地流民在荒地搭窝棚，但最近连流民都走了，被‘圣光领’雇去干农活。

　　买下这块土地时，雷曼夫人激动表示，“维克多那小子的招数说来也简单。

　　无非是舍得花钱，敢于用人。

　　我从联盟首都来，地位更高，财货更多，人脉更是大过十倍百倍，身边是追随多年的忠仆。

　　我现在花更多的钱，用更多的人，放更大的权，肯定能比维克多那小子干得更好。”

　　这世界，主家和仆人间的关系极为紧密，基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洛奇护着雷曼夫人从联盟首都逃难而来，虽然有些不同意见，也盼着家族能再次兴旺。

　　荒凉的空地一望无际，河风吹过草木沙沙，虽然一切要从头开始，也给人无限期望。

　　管家抓了张羊皮图纸，带了十几个随从冲着荒地指指点点。

　　“夫人是女侯爵，虽说流落这莽荒之地，但官邸不能坠了身份，预算一万五千金镑，该有的气派不能少。

　　首先官邸要大，二三十公顷总是要的。规划时记得离码头区那帮穷鬼远一点，别沾染了那股子酸臭气。

　　官邸附近先规划建花园，花园外才是街道，可以允许有一定地位的绅士住在附近。

　　至于平民，允许他们购地建房，但必须离夫人的官邸远些......”

　　当听到建造官邸的预算破万，洛奇暗暗心惊，忽而有些听不下去。

　　作为对比，维克多.雨果办事时常追求一个‘凑合’，这已经在激流城成为笑柄。

　　比如其在码头区的官邸是一栋大仓库改造的。整个改造费用不到一百金镑。

　　就这花销还被嫌贵，于是官邸内不仅仅住着少年领主，还被隔出十几个房间充当手下官僚的办公场所。

　　仓库官邸改建费低，装修费更低。所有房间只有简单的桌椅书柜等家具。

　　门窗是最便宜的松木，地板用桦木，没有吊顶，没有地毯，没有装饰。

　　官邸仆人倒是二十好几，看着不少，其实是伺候官邸内所有官员。

　　别家贵族有打理花园的花匠，有伺候衣食住行的贴身侍女，有狗眼看人的门房，有迎来送往的礼宾仆人。

　　维克多.雨果连个专用的马夫都没有。其仆人中最多的是能做一手好饭菜的厨子。

　　就算如此，他只对吃的口味比较在乎，但对食材不怎么挑剔，从不吃过于昂贵的山珍海味。

　　这衣食住行可太省钱了。

　　任何外人步入码头区的仓库官邸，第一反应是走错了，因为那地方过于寒酸。

　　没有四季花园，没有逼真雕像，没有恒温泳池，走进官邸尽是原木色调。

　　墙壁和家具是最粗陋的，连个雕花都看不到，活像廉价旅馆。

　　里头的官僚只问来客要办什么事，办完了恨不能立刻把人赶走，连杯咖啡都喝不到。

　　要不是门口有二十四小时站岗的哨兵，谁能知道有位威名赫赫的‘大人物’住在里头？

　　洛奇在周青峰身边时，觉着如此官邸太辱没贵族形象，认为少年夺下威灵顿家族地盘，肯定会搬走。

　　事实却再次证明这小子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他依旧待在每日人流涌动，嘈杂吵闹的码头区。

　　洛奇对此无法理解。

　　要说周青峰穷吧，他掌握‘百年遗产’；要说他抠吧，他在搞建设和笼络人心方面很舍得花钱。

　　直到雷曼夫人的管家指着广阔的荒地规划官邸，洛奇脑海中忽而闪过亮光，总算明白那位少年领主的行事逻辑。

　　效率，那小子高度重视效率。任何与效率相悖的事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只要在其视野范围内，所有人都得‘卷’起来。

　　洛奇踩着荒地的砂砾走向正侃侃而谈的家族管家，但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掉头离开。

　　管家诧异的喊道：“洛奇先生，你去哪里？”

　　“我有事要暂时离开。”洛奇上了马车，快速返回家族暂时落脚的公寓，面见雷曼夫人。

　　“夫人，管家说您要花一万五千金镑在购买的领地上建设官邸？”

　　雷曼夫人正打算出门去参加城主夫人的沙龙，讶然看向自己的忠仆，耐着性子解说道：

　　“我让管家去看看如何建设而已。一万五千金镑的官邸？这并无什么不妥。”

　　“可这样一座官邸要建成，少则三年，多则五年。这时间太长了。”

　　洛奇想着哪怕冒犯家主，也要让其打消这么大的建设计划。

　　雷曼夫人却没听明白，反而有些愠怒道：“这笔钱并不多，作为女侯爵，我完全付得起。”

　　洛奇继续道：“夫人，您自然付得起这笔钱。可您打算等三到五年后再重返联盟首都吗？”

　　这一句总算让雷曼夫人明白了，她每天都在焦虑，确实没那么多时间来浪费。

　　“夫人，您说要学维克多.雨果，不如学彻底些。官邸不建了，先招揽流民开垦土地，建设工坊。

　　维克多.雨果给官僚和工匠支付高薪，他手下的伊西斯制定法律，他任命的治安官严查行贿受贿和以权谋私。

　　叫扎瑞尔的女人虽然脾气很坏，但嫉恶如仇。

　　其双目似乎能直接看穿邪恶和谎言，这大大提高了行政效率。

　　这些事不难，我们都可以做。还有......”

　　“够了，洛奇。我明白你的意思。”雷曼夫人打断了忠仆的话语，心头颇为烦躁。

　　周青峰是外来新贵，轻装上阵，啥包袱都没有，也从不顾忌什么形象。

　　雷曼夫人是世袭女侯爵，她习惯了养尊处优，要维持自己的体面，处处都要高贵，绝不能被人瞧不起。

　　洛奇闭上嘴，恭敬的低下头。

　　“花点钱招揽流民和工匠，这事可行。毕竟人多了才能选拔到更好的人才为家族效力。

　　但官邸还是要造的，家族不缺这点钱。你跟管家说一声，把造价控制在一万金镑，要求两年内完工。

　　至于什么法律之类的......我现在要去赴个约，有空再来考虑。就这样吧。”

　　雷曼夫人丢下几句话便急着出门，回避了‘时间和效率’的问题。

　　洛奇心知能让家主做如此让步已是极限，再劝下去就是不知好歹。可他难免跟‘圣光领’那边做比较。

　　周青峰很少外出社交，任何事到他那儿，几分钟内就要做出‘行或不行’的决断。

　　等周青峰不在家，格伦和马可世办事效率也高，真有什么难以决断的，让扎瑞尔做决定就行。

　　领主性格真能决定一块领地的发展上限。

　　‘圣光领’花‘100’块，至少有‘80’能落在实处，只有‘20’会因为决策错误或管理失当而浪费。

　　雷曼夫人批款‘100’，能有‘50’落在实处就不错了。剩下一半会因为内耗、浪费和贪污而不知去向。

　　唉......洛奇叹口气，回到建设荒地传达雷曼夫人的口谕。

　　管家一听预算卡在一万金镑，工期限制在两年，脸色大变，恶狠狠的瞪了洛奇几眼。

　　洛奇心知得罪了同僚，不得不硬气道：“夫人让我负责流民招揽和工坊建设，相关人员和经费需交到我手里。”

　　这夺权行径更是让管家大怒，双方针锋相对的怒视对方，谁也不肯轻易怯场。

　　最后是管家稍稍示弱，气恼道：“待我向夫人确认，再向你移交人手和经费。”

　　说罢管家带着十几名随从甩手而去，丢下洛奇孤零零的站在河滩荒地。

　　唉......洛奇叹了第二口气。他心里明白，家族内的人还是缺乏危机意识。

　　雷曼夫人在激流城虚耗一年，依旧觉着凭家族地位和财力完全可以碾压这‘穷乡僻壤’的土包子们。

　　洛奇之前自视甚高，也是这等想法。可自打在周青峰身边开了眼，他明白不改变是不行的。

　　越过道路间隔，从荒地走进码头区，就像观赏一副会动的繁忙画卷。

　　只要隔三五天来一趟，总会看到些新鲜事。

　　上周，三条主干道两旁的房屋被推倒，用于拓宽路面，通行更多车辆。

　　这周，推倒的房屋废墟已经被清理干净，几匹马拉着石碾在压实路面。

　　等到下周，拓宽的道路就能跟同样被扩建的码头和堆货场连通，方便更多船只停靠，更多货物运输。

　　这些都是钱哪！

　　虽然‘圣光领’不收税，但它光靠出租码头仓库收的租金就抵得上过去整个码头的税收。

　　‘圣光领’提供的粮食越便宜，住宿越便捷，医疗越普及，工作越多样，跑到他领地的人就越多。

　　人口总是要吃饭，要住宿，要医疗，这些基本的公共服务全要靠领主来提供。

　　周青峰不懂经济学，但通过大力减税和高额投资成功刺激了领地的经济发展。

　　金灿灿的钞票花出去，转一圈又要回到‘圣光钱庄’，这跟滚雪球的魔法似得，花的越多，赚的越多。

　　就像虹吸效应，经济好的地方会将周围的人口和优质资源全吸过去。

　　经济热点周围则会因为失去‘养分’而快速凋零。这等**裸的阳谋，但激流城无人能看懂。

　　洛奇有些隐忧，他看‘圣光领’大搞建设，心中暗想：“花钱，我也行。

　　我要做家族的救星，哪怕把私产拿出来也在所不惜。

　　我也许不如那小子，但我所属的雷曼家族延续数百年，肯定比个毛头小子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