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失意者
不知从何时开始，市中心广场的‘鳟鱼酒馆’就聚了些失意的人。
他们一早就来，先在酒馆外的告示栏前站半天，瞧瞧执法处贴的最新通缉令，再看看招工的告示。
好些人明明不识字也要挤在当中，听听别人话语，偶尔插上两句，有点存在感。
失意的人们总穿正装，彼此问候时声音洪亮，仿佛高傲的白鹤，一定要显示几分与众不同。
只是等太阳中午直晒，或哪天阴雨绵绵，他们那点体面在烈日和雨水中化为乌有，不得不躲进酒馆内求个安稳。
“来杯酒。”赛克特便是失意人中的一员，他推开酒馆小门，大步走到吧台前。
不点酒名的需求倒也简单。酒保拿出杯子，灌上最劣质的酒水，收走两铜刺的酒钱。
赛克特咕嘟咕嘟喝上几大口，痛快打个酒嗝，又将杯子朝吧台用力一砸，完成‘失意者登场’的仪式化过程。
酒保心知这位酒客只怕要在吧台坐一天，期间说上一堆没用的牢骚话，直到夜里酩酊大醉才会离去。
可旁人不知道，作为灯神预备神选的一员，赛克特本不至于沦落至此。
他也有过奇遇，也曾信心满满，遇到挫折后想着积蓄力量，再次振作。
结果威灵顿家族夜袭码头区的那晚，他差点死在手持‘战狂’的周青峰剑下。
由于担心被抓捕，赛克特像老鼠似得东躲西藏，不敢轻易抛头露面。他唯一的娱乐就是找间酒吧坐坐，借酒浇愁。
“那帮该死官僚肯定收了贿赂，否则怎么会对维克多.雨果的违法行为视而不见？”
“嘘，老弟，你不要命啦？敢直呼那位大骑士的名号？小心执法处的人抓去。”
在赛克特身后的酒桌，两个失意人早早坐着开喝。瞧他们的衣着，大概是过去的税吏或治安官，现在的破落户。
最近城里粮价大跌，治安好转，工作机会增多，平民生活水平大为提升。
但终究有些人的日子不好过。
比如手里有点血债的，为非作歹的，横行霸道的，坑蒙拐骗的。
这些人的实力不足以拥有特权，不能从安稳的社会中获利，只能慢慢被边缘化。
“威灵顿家族是合法的联盟男爵，黑发小子有什么资格斩杀其全家？这是暴行。”
“格伦和马可世不过是两条走狗，抱住黑发小子的大腿而已，居然上位管理堂堂男爵领地。”
“还有什么‘圣光领’，子虚乌有的东西，得多不要脸的才会喊这么恶心的名字啊？”
“告诉你，我已经向联盟检察官写了举报信，激流城的乱象迟早要被揭穿，一切都将回到正轨的。”
抱怨的人表示自己有背景有门路，一副‘我才不怕’的架势，嗓门大的恨不能整个酒馆全听见。
和他对饮的人连连称是，又要他低声，别被外人听去，惹来麻烦。
对说话不过脑子的醉鬼，赛克特不屑的瞧了几眼。他很清楚，所谓‘正轨’是回不来了。
‘圣光领’最近的动作很大，无论是解救奴隶工匠，还是成立全新工坊，都是朝拉拢普通平民而去的。
掌握高端武力的贵族总是瞧不起平民，天然鄙视他们，认为自己有能力以一当百，有绝对实力碾压任何反抗。
“他们不知道，一个新时代就要来了。那位维克多.雨果的手里捏着不少王牌呢。”
赛克特唉声叹气，现在灯神也不烦他，只当他是弃子。他也乐得自在，日渐习惯当个自由民。
只是坐吃山空的日子总叫人不安，还是得有一份工作才行，最好是清闲点的。
“最近有什么好工作吗？”赛克特问酒保。
酒保对赛克特上下打量一番，“你不敢去码头区？那里的工作很好找，薪水还高。”
赛克特摇头，“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哦......酒保明了，“城里现在也到处缺人，你识字吗？有啥手艺？”
‘圣光领’高薪招工，雇人开垦，把大批廉价流民乃至平民全给招揽走了。
城里不少店主破口大骂，抱怨招工越来越难。因为他们还想继续压榨穷小子，死活不愿提高工钱。
赛克特也算‘高端人才’，但不等他开口说出自己要求，有个酒客插了一句，“现在城里不好找工作了。”
“不可能。”酒保表示自己消息灵通，工作好找的很。
酒客却嗤笑摇摇头，“知道吗？就这一周，光皇后大街就有三家布匹店倒闭关门了。
上周，因为米价下跌，鹳雀大街的米店倒了足足六家，店主清仓甩卖，亏了上百金镑。
城里铁匠铺木匠铺也关了不少，好些铁匠木匠干脆带着学徒投奔‘圣光领’。
你们瞧见码头区上游竖起的大水车没？那可不是要建磨坊，而是水力锻铁厂和锯木厂。
最近有商人运来十几万镑的生铁料，全被‘圣光领’吞下。
听说是要翻砂铸造飞轮，给水力机械提供动力。
不仅仅是这些体力活的岗位没了，好些体面优渥的工作也没了。
教会的神学院最近招不到学生，不得不辞退了五名教习神父。
因为码头区那边办了新学校，免费入学的，教得都是实用手艺，一天之内招了两百多号学生。
你们呀，以为‘圣光领’把城里闲人招募走，肯定有岗位空出来，却没看到好些店铺被挤兑的开不下去。
知道现在一尺土布是啥价格吗？”酒客特意举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口才继续道：“还没一杯朗姆酒贵。”
酒保大惊，“一尺土布还不到四铜刺？我记得之前的价是十铜刺。这也太便宜了，城里老爷们能受得了？”
关于工作和物价的话题挺吸引人，吧台前不一会聚了七八个酒客，加入讨论。
“城里好些店铺都是老爷们开的，别以为他们真倒闭，只是少赚些而已。”
“难怪我觉着最近城里气氛不对。维克多.雨果把物价压这么低，多少有钱有势的恨他哟。”
“恨又如何？能一夜将威灵顿全家灭门的人，谁能打得过他？”
“我是听说，城里好些老爷也在求变。
比如雷曼夫人在码头区旁边买地，也想学着开工坊，最近招人招工匠呢。
哈罗德男爵的店铺在降价卖粮，不降就没法做生意。
索尔男爵的钱庄被逼着降息，因为‘圣光钱庄’的一年贷款利息降到八个点。”
酒客们纷纷感叹原来城里权贵赚的太多，降一半价格也不亏，又恨维克多.雨果为何不赏识自己，迟早要完。
赛克特毫无兴致，喝干劣酒，转身离开。雷曼夫人开发新土地，一金镑月薪招高阶工匠，他想去试试。
刚出酒馆，有人一手拍在赛克特肩上。
不等他回头，一辆马车停在身前。车门打开，身后之人用力将他推了进去。
赛克特身不由己，只觉亡魂大冒，以为被执法处逮住。
等他认清面孔，讶然发现抓自己的赫然是逃走许久的吸血鬼斯洛娃。
车厢内坐着个瘦子，是叫斯通的另一名穿越者。至于马车的车夫，是图哈林，也是穿越者。
“好啦，我们最后四人聚齐了。”斯洛娃笑嘻嘻的，细长指甲在赛克特脸上轻轻划过，妖媚挑逗。
“你们跑回来做什么？”赛克特不自觉的被吸血鬼魅惑，心跳加速。
“灯神不是说任务解除，允许我们自由发展吗？”
“放心，没让你去找周青峰的麻烦。”
瘦子斯通抓着一柄又薄又利的小匕首，轻轻的修剪手指。他哼哼冷笑道：
“我们现在有了新靠山，这次回来的任务也很容易，杀两个凡人而已。”
马车在城内转了几圈，停在一家旅馆门口。高壮的图哈林下车，将赛克特拽了出来，拖进旅馆内。
斯洛娃和瘦子斯通没进旅馆，分散盯着街角，非常警觉。
赛克特被拖进旅馆包间。
大白天的，包间门窗紧闭，只有些许光线透过木窗缝隙射入。
威灵顿家长最后的余孽，亚兰少爷正站在窗口，阴冷发笑。
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不知为何缺了一只眼睛，只能用个眼罩遮住半张脸，气势倒是提升数倍。
“赛克特先生，我们第一次见面。”亚兰伸出手，主动自我介绍。
“听说你是个不错的工匠，且可以自由进出维克多.雨果的地盘。”
“不，不，我算不上什么不错工匠，更没办法自由进出谁家地盘。”
赛克特扭头看向图哈林，“你们找我做什么？我就是个废物，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图哈林冷冷道：“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当工匠，亚兰先生的舅舅实力强大，可以给你施展才华的平台。
另一个选择，帮我们潜入码头区，确认两个目标的位置。成功的话，你可以和我们一样变强。”
赛克特愣了一会，目光游移不定。
亚兰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我舅舅是野蛮人酋长，他有些能令人战力飙升的药剂。你要不要试试？”
赛克特本能抗拒不明来历的药品，“你们又想杀谁？我必须提醒，‘圣光领’的厉害角色可不只有一个了。”
“放心，我们不杀厉害角色，这次我们专门挑不厉害却又很关键的目标杀。”
“谁呢？”
“格伦和马可世。”